湖南省儿童医院消化内科主任游洁玉

湖南省儿童医院消化内科主任游洁玉

长得大的成人 长不大的初心

正常人大概都不会喜欢去医院，步入那扇门，所见皆是老弱病残，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，等待“判决”的过程也太过漫长。所幸大部分人在医院的时间并不久。可医生每天都处在负能量聚集的环境中，少辄10小时，多辄24小时，没有一颗强心脏，在医好别人之前，自己可能就先倒了。

不过在偌大的医院中，也有例外。当别的科室挤满了满腹愁容的病患，这里的人脸上却总是写满了耐心、宽容与温柔。别处是清一色的白，这里却允许五颜六色的存在。这里的哭声来得快，笑声也比别处更容易。所以这里的医生，他们的表情更多样，语言更丰富，连带着整个人，都像他们看病的群体——儿童一样，有一颗长不大的心。

游洁玉今年53岁，1986年来到湖南省儿童医院，到今年整整30个年头。见到游洁玉本人，不禁让人想起杜拉斯在《情人》里的经典描述：“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，不过跟那时相比，我更喜欢现在你经历了沧桑的脸。”她是罕见的到了知天命的年纪，却依然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天真气质的女人。这股天真，大概就源于和孩子们的朝夕相处。

30年前，湖南省儿童医院还叫“国际儿童医院”，冲着“国际”这块又大又响亮的招牌，23岁的游洁玉不顾身边人的反对，选择了在别人眼中“收入低、病情复杂、照顾麻烦”的儿科。刚上班，发现前辈说的果然没错，儿科是哑科，病情变化快，稍有不慎情况就非常凶险;儿童检查、用药的依从性不如成人，做胃肠镜等手术过程十分麻烦;医生在治病的同时，还要面对一大家子人，有时一人一个主意，讨价还价像菜市场……

儿科的种种特殊性，让游洁玉有点始料未及。再加上工资低，辛苦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够养活自己，换到是今天，可能就打退堂鼓了。可是那个年代，没有半途而废一说，困难再大、痛苦再强烈也得硬着头皮上。

人生马拉松往往就是这样，前半段的起跑、爬坡过程最难。而一旦适应了奔跑的节奏，积累的粮草和地图就会助你翻越一个又一个无人之境。

渐渐地，游洁玉找到了儿科的乐趣。小孩子病怏怏地来，过了几天病好了生龙活虎地跟她玩闹，开不开心都写在脸上，她就把自己变成孩子和他们疯在一起;搞消化的医生每天接触各种呕吐物和排泄物，常被说是一个又累又脏的活，“经常在吃饭的时候被喊去看大小便，可孩子们一点都不脏，他们总是香喷喷的。”

心理学家说，这个世界其实是我们内心的投射。你看，同样的医院，同样的人，换一个视角，结果和过程就完全不同。孩子检查依然不配合，急火攻心的家长还是那么多，想涨工资得慢慢一点一点熬，可游洁玉不急了。人太多，就看完再下班。家长吵事，放话“我交了钱你马上就要给我治好”，她就安抚人家坐下一点点详细解释。她像一块吸纳力超强的海绵，各种矛盾、压力、困难，再大的气，到了她面前都被消化得干干净净。在消化内科30余年，“讨嫌”的大人虽多，却很少有家长真的对游洁玉有意见，靠的就是这颗慢慢修炼出来的圆润的心。外界的打磨，只让她更光亮。

同时，消化内科的专科建设也同步开展。30年前，这是湖南省最早成立的小儿消化内科之一，儿童到医院看消化只有一个症状——腹泻，后来渐渐细分出了胃肠、肝病、营养等更细致的学科，并于湖南省内率先开展低龄儿童的胃肠镜检查。到物质优渥科技发达的今天，营养过剩也成为专门的课题，于科室，或于游洁玉个人而言，这条路都越走越宽。

海子说：你来人间一趟，你要看看太阳。既然选择了当医生，来医院一趟，就要看看能帮助多少人、能治疗多么棘手的病。不过首先，自己得“立”起来。而立起来的标志，不是年龄，不是收入，不是生没生孩子，是内心能否全然地接纳所处的环境和这个环境中的自己。

“立起来”，才能为自己负责，为结果负责，甚至对他人的生命负责。而许多人，包括一部分患儿的家长，虽然年龄是成人，心却始终没有长大。“从带孩子开始，丢给老人自己不管，生病了不信任医生，今天来了明天就要好”，关于家长的吐槽，每个儿科医生说出来都是一箩筐。可如果你见过三个月龄就被喂足一千多毫升奶粉的婴儿，如果你见过检查都不愿做时间比医生还宝贵的家长，如果你也要面对看病还要讨价还价的七大姑八大姨，你就能理解游洁玉的这般痛心疾首。

正因为这样的事件太多，所以消化内科格外注重儿童心理和家长心理的呵护。每天的查房不仅是病情问询，同样也是一次心理疏导。面对“不想事”的家长，医生们也会不客气的直言不讳，但是对孩子，永远是温柔脸。科室甚至还会给小朋友买书、买玩具，全方位关注每个人的身心，所以多次荣获全国、全湖南“优质护理服务先进病房”称号，当之无愧。

采访中，游洁玉说到很多次：不要想七想八的，单纯才会有快乐。从她教育自己女儿的方法上，我们或许可以窥得一二：女儿从小放养，没参加过培训，不削尖了脑袋挤名校，靠自己留学美国，选择营养和预防医学专业，参加工作也自己下决定。一切都顺其自然。我们问女儿学医是不是受她影响，她否认。在这位儿科医生眼里，大人对小孩最大的影响不是教育方法，而是做好自己。

那些看上去异常柔软、单纯的人，可能未必是柔弱的小白兔，只是在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体察后的善良与慈悲。也因此，他们敢于用最原始的那颗初心面对这个世界。孩子眼里的世界总是美好的，不是吗?